拜登执政100天 (中)–重建美国的宏图，迥异的治国理念

昨天2021年4月29日联邦经济统计局（BEA）公布了今年第一季度的国民经济增长率达到1.6%，相当于全年增长率6.4%，与联储和华尔街的预期相符。相比之下，2020年第四季度的GDP增长率不到1.1%（相当于年增长率4.3%），也证明拜登的美国救援计划的确起到了促进经济复苏的作用。

重建美国的基建计划

拜登在向国会联席会议的演讲中，向美国民众描述了他重建美国的长远计划。第一部分是投资基建和创造就业计划（Infrastructure and Job Plan），预计耗资2.3万亿美元（纽约时报2021年3月31日）：

对2万英里的高速公路和道路进行现代化改造；
修复1万座桥梁；
到2030年，建立一个由50万个电动汽车充电器组成的网络；
使家庭和商业建筑更加节能；减少旧水管的铅危害；
建立全国范围的高速宽带网络，弥合城乡数字鸿沟；
并使电网现代化，以提高可靠性和更广泛地部署低碳电力；
投资5000多亿美元于制造业、工人培训和研究与开发；
建设和主导未来产业（如半导体和先进电池）；
扩大老年人和残疾人获得护理的机会，并改善护理人员的薪酬和福利。

拜登在演讲中特别强调，以上的基建投资，科技研发，创造就业，就是为了让美国能够与中国和其他国家竞争，取得和保持科技和新制造业方面的领先地位。目前共和党提出了一个非常有限的基建方案，耗资5680亿美元。可以预见，最终两党谈判的结果应该在这两个数值的区间。

重建美国的家庭计划

第二部分是美国家庭计划（Families Plan），耗资1.8万亿美元，其中1万亿美元的新支出和8,000亿美元的税收减免（纽约时报2021年4月28日），其中大部分是扩大教育和儿童保育的机会:

资助普及两年的学前教育（在过去十年中，扩大学前教育日益受欢迎，包括一些共和党州长的州）；
为所有人提供免费的两年制社区大学，无论收入如何；
联邦带薪休假计划；
帮助减轻儿童护理的负担；
为历史上为非白人社区服务的大学学生提供援助；
扩大《平价医疗法案》即是Obama的补贴；
以及延长刚刚在美国救援计划通过的消除贫困的政策。

拜登特别提到，二十世纪，美国实现了12年义务教育，从而使得国民素质一度领先全球。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们需要再增加四年义务教育，两年学前和两年社区大学，进一步提高国民素质。

此外，拜登还敦促国会通过两项立法，（1）将联邦最低工资从目前7.25美元提高到15美元，2009年是最近一次调升.，目前29个州的最低工资高于联邦水平。在2020大选中，佛罗里达州公投60%通过了提高最低工资至15美元；（2）男女平等的同工同酬。

为了支付以上的两个重建计划，拜登提出了以下方案：

将企业所得税从21%回升到28%（2017年川普将企业税从35%降到21%，2020年至少55家最大公司总共盈利405亿美元，但是没有纳税）；
将个人所得40万美元以上（收入最高的1%）的边际税率从37%提高到39.6%；
提高年收入超过100万美元的人的资本收益和股息税率；
消税法中的减少一些继承资产（如度假屋）的资本收益的规定，该规定的主要受益者是超富阶层；
将投资800亿美元提高国税局的执法力度，加强对最高收入阶层和大公司逃税漏税的防控，预期可以收回高达7000亿美元的逃税。

（纽约时报截屏2021年4月28日）

重建美国的社会公正

除了以上两项长期的重建计划，拜登还敦促国会两党尽快通过以下法案，重建美国的社会公正：

众议院已经通过的为民法案（For the People Act），加强选民权利的保障，保证民主选举的程序公正透明，防止党派划分选区，要求总统候选人必须公布个人税表（即是大部分民主国家实行的阳光法案），等等。
在乔治-弗洛伊德被杀一周年之前通过警政改革法案，根本改善警察和社区民众的关系。
通过枪支安全法案，建立完善的背景调查制度，恢复对大规模杀伤武器的禁止，禁止无标记序号无法追踪的“鬼枪Ghost Gun”，等等。
通过全面的移民改革法案，一方面加强边境安全，一方面给与已经在美国的无证移民一个合法化的程序，一方面加强与有关的中南美洲国家合作，减少难民输出的根源。

两党迥异的治国理念

昨天晚上拜登演讲时两党议员的反应就显示了两党截然不同的治国理念。拜登提出以上的投资基建，创造就业，科技研发，教育医疗，消除贫困，征税富豪，社区治安，社会公正，等等的政策举措，民主党议员都会热烈鼓掌支持，而共和党议员则都是表请冷漠，反应冷淡，德克萨斯州的参议员科鲁兹（Ted Cruz）还被镜头捕捉到在打瞌睡。

根据笔者自习美国历史的心得，自从罗斯福开始，民主党治国理念逐渐形成了两个指导原则。首先，民主党的经济理论是一个从下至上（Bottom-Up）的逻辑。政府从富有阶层征税，给中下阶层家庭减税，为全体民众提供教育医疗和社会保障，让广大中下层劳工家庭提高收入，自然就会带动全社会的消费需求，从而促进各行各业的生产供应，最终推动经济的可持续增长，个人和企业收入增加，因此税收也增加，同时降低财政赤字和国债，形成一个良性的经济循环。其次，民主党的社会理论坚持公正原则，认为辅助年老弱小群体，保证最低生活标准，增加教育投资促进机会平等，这不仅是一个现代文明社会的基本道德义务,也是社会公正稳定繁荣的保障。

共和党的治国理念则是截然相反。其经济理论是一个从上至下（Top-Bottom）的逻辑。给富有阶层大公司大幅度减税，他们更加有钱了，就会扩大投资，从而促进经济增长。但是事实反复证明，富有阶层和大公司经常没有将减税所得用于投资、扩大生产。提高普通员工工资，而是用于回购股票或购买房产，从而推升股票价格和房产价格，他们就可以坐收更多暴利，但是对社会并没有增加任何实质财富，对于广大劳工阶层没有任何好处，所谓涓滴效应其实就是一个巫术经济学(Voodoo Economics)，这是共和党温和派老布什在1980年电视辩论中批判里根所言。而且联邦减税之后，给与各州的补贴就会下降，州和市镇往往就被迫加税或者减少公共服务，因为要填补来自联邦的经费减少了，这些减少的公共服务和/或新增的地方税对绝大部分中下阶层家庭影响最大，他们的日常开支反而增加了，所以到头来往往弊大于利。其结果是，急剧加深的贫富悬殊，普罗大众的收入日益降低，个人消费能力下降，因此社会总体消费下降，最终导致两个后果，（1）经济逐步进入疲软、衰退、乃至崩溃，（2）联邦赤字高涨，留给后代高昂国债。

共和党的社会理论则是自生自灭，社会达尔文主义，与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没有本质区别。根据联邦人口普查局的2015/09/16报告显示，基尼指数就是在1981年之前有升有降，但是在里根的大幅度富有阶层减税之后，基尼指数就从0.36一路上升到0.46。基尼指数是国际通用的衡量经济不平等的指标，“0”表示完全平等，“1”表示完全不平等。一般而言，基尼指数分为8个区间，0.25-0.30，。。。0.60-0.65。目前美国已经从1981之前的相对平等沦为相对不平等。2019年9月26日美联社报道，人口普查局的最新报告显示，美国的收入不平等达到了50年来的最高水平，基尼系数从2017年的48.2上升到2018年的48.5。

共和党的自我矛盾

共和党对民主党以上的治国政策的指责基本上可以归纳为两个标签：（1）扼杀就业（Job Killer），（2）阶级斗争（Class Warfare）和社会主义（Socialism）。笔者在《民主党和共和党，谁更能创造就业，降低失业？》一文中回顾了罗斯福以来两党总统增加就业的纪录，显示民主党的就业纪录远远优于比共和党。

至于第二个标签，笔者曾经在西欧和亚太地区外派12多年，公务出差和私人游历了30多个国家，注意到许多的拜登和民主党历来的治国政策在大部分民主国家早已实现了，特别是北欧，西欧，澳新，加拿大，日本等等。按照共和党的逻辑，这些国家早应该是充满了恐怖罪恶。当然，这些国家不是完美的，也面临许多问题，但是，他们在基础建设，环境保护，教育质量，医疗卫生，人均寿命，退休养老，社区治安，枪支暴力，贫富差别，普通民众的满意度等等各个方面的生活质量都要远远优于美国。

还值得注意的共和党的双重标准和自我矛盾。首先，共和党似乎对劳工阶层低收入不交税非常耿耿于怀，例如2012年大选时罗姆尼（Mitt Romney）就在一次筹款晚宴上说他不指望那47%不交个人所得税的美国人会选他。但是，共和党对于大公司和富豪以各种各样的方法逃税漏税，却不以为然，如此的双重标准，如何解释？其次，共和党总是喜欢指责民主党各项教育医疗社会保障开支是浪费公币，但是对于在国防军工大公司却是非常慷慨大方。最新的例子是，F-35隐形战斗机研发计划的费用从1992年至今，一直不断的上升至最新估计的1.6兆美元，以至于美国空军部都觉得实在是太昂贵了，完全背离了原来开发一款代替F-16又维持在类似价位的初衷。根据联邦教育部最新统计，所有公立大学一年的学费总额是790亿美元（纽约时报2019年7月19日），将1600除以79得20.2，即是这个失败的F-35计划的费用足以支付超过20年的所有公立大学学费。

温和派共和党艾森豪威尔总统（Dwight Eisenhower）曾经说：“每一门炮的制造，每一艘军舰的起航，每一枚火箭的发射，在最后的意义上都意味着从那些饥饿而没有食物的人，那些寒冷而没有衣服的人身上的偷窃。” 而且在其卸任演说中告诫美国民众，要警惕军工集团的日益超乎寻常的影响，以及可能导致的灾难性后果。前国防部长（共和党人）罗伯特盖兹（Robert Gates）就指出，美国海军的战斗舰队比接下来的13支海军的总和还要大–其中11支是我们的盟国。很显然，今天的共和党已经完全不是艾森豪威尔和老布什的温和派共和党，更不是林肯和老罗斯福的进步主义共和党。

更严重的是，川普就在2016年电视辩论中公然宣称他没有纳税说明他是聪明的，言下之意的是，守法纳税的公民反而是愚蠢可笑的。一个现代文明社会是由公民组成的，而作为公民，就意味着权利和义务，特别是投票的权利和纳税的义务。如果一个执政者，一个执政党，宣扬的是富豪可以想方设法地偷税漏税，那么法治何在？公正何在？现代文明社会的基础何在？

美国共和党与其他民主国家的保守党相比

共和党还经常抹黑民主党是极左。那么就以在美华人最关心的税率为例吧，且不说北欧国家，就说笔者曾经工作生活六年的英国德国。德国基督教民主党（即是保守党）从2005年至今执政16年，德国最高税率是45%；英国保守党从2010年至今执政10年，英国最高税率也是45%。而克林顿奥巴马拜登只是39.6%，说明美国的民主党比德英的保守党更加保守。

再举一例，全球气候变化。2019年德国默克尔政府制订了一项环保法律，包括了2030年之前要实现的详细减排目标。但是就在今天（纽约时报4月30日）德国最高法院判决，命令政府必须改善这一法律，旨在到2050年将该国的碳排放量降至几乎为零。状告默克尔政府的是一些气候环保活动人士，包括了九名15-24岁的年轻人。相比之下，共和党至今否认全球气候变化这一科学共识，川普上任之后就退出巴黎全球气候协议，导致美国在这一重大问题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连北韩沙特伊朗叙利亚都不如。川普在四年内取消99条环保条例，还特意任命Scott Pruitt为联邦环保署（EPA）署长，而此人是彻底敌视EPA的共和党政客，如同让黄鼠狼看守鸡舍一样。

拜登在4月22日（NBC News）全球40国气候峰会上，提出了美国要在2030年将排放量降低到2005年排放量的一半，又是遭到共和党的反对。默克尔的基督教民主党作为德国保守党早在2019年就制订了以2030年为目标的环保法律，与美国共和党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事实上，与所有成熟民主国家的保守政党相比，美国共和党在以上列举的治国政策上的立场，才是完全孤立的异类极端，而美国民主党往往比这些国家的保守党还保守。

拜登重建美国计划能否实现？

现代历史上一次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就是艾森豪威尔总统1956年通过的全国高速公路法（Interstate Highway System），总共耗资1289亿美元，相当于2021年币值12740亿美元。

BusinessInsider4月8日报道，晨报/Politico公布的民意调查显示，65%的选民支持增加公司税以支付拜登的基础设施计划，其中85%的民主党人、60%的独立人士和42%的共和党人支持加税。调查还发现，53%的选民总体上支持通过提高企业税率来改善基础设施。

类似的，CNBC 4月25日公布的民调显示，拜登的基础设施计划获得59%的支持，21%的反对，19%的人没有意见，其中87%的民主党人、68%的独立人士和21%的共和党人表示支持。华盛顿邮报 4月25日公布的民调显示，58%支持提高税率(其中超过80%的民主党人，33%的共和党人，28%独立人士)。

那么拜登的重建计划能否实现呢？民主党在众议院以222比213掌握多数，议长佩罗西又有最佳的立法纪录，因此应该可以通过众议院。但是民主党在参议院以50比50，依靠副总统贺礼思的一票才获得微弱多数，因此将会在参议院面临艰巨的困难，特别是参议院费力巴斯特规则（Filibuster），需要60票来停止辩论。参议院民主党领袖舒墨能否团结所有民主党议员，至关重要。

除了治国理念，执政团队是否专业合格，是否敬业务实，是否奉公守法，也是非常重要。笔者将在下一篇讨论分析拜登的内阁团队，执政风格与共和党川普的天壤之别。

海阔天空 – 2021/04/30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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